人器 - 滅絕倒計時856·多摩活岩

夜十三與銀兒二人坐上小船。

銀兒提著簡易的電池燈，夜十三則操控背後伸出的殺劍相，劍訣化掌，微微往水中一拍，頓時小船受力往前竄了出去。

「護國神大人！千萬要當心啊！」

「護國神大人！小的們在此地亮著燈，等您回來！」

「銀兒小妹，你也要萬事小心！要聽護國神大人的話！」

千丈之遠，隨著距離逐漸拉開，大船上的燈光逐漸在海水映射下變成了朦朧一片，而不遠處那碩大的，可怕的，令人窒息的龐然巨物則一點點展現在眼前。

原本赤潮上由於漂浮著無數死魚而一片腥臭，如今越是靠近這巨物，臭味便越加濃烈，彷彿一座千年老糞坑發生過一場史詩級的大爆炸！

片刻之後，愈漸接近的夜十三逐漸看清了「海怪」的相貌。

從外觀上看這東西就像漂浮在海面的一陀巨大的水母，表面呈現灰白混色，質地很像是火山岩，只不過牠長得實在太大而且太奇怪——看這大小像是一座島，但並非是島，看體型則像是生物，可卻一動不動。

夜十三放慢速度，小船的推力慢慢減弱，無數死魚撞擊在船頭，發出咚咚咚的悶響。

銀兒趴在船頭，手持船槳將死魚撥開，另一隻手高提電池燈，盡可能地讓光亮照遠一些。

小船終於接近怪物，首當其衝的是那幾十根石柱——其實近距離觀察下才發覺，相比石柱倒更像觸手，每一隻差不多就有一丈到兩丈寬，起碼要五六個人才能合抱。

小船速度降到隨波逐流的程度，穿行在這些奇怪的「觸手林」之間。

夜十三仔細再看，所謂觸手果然並非活物，應該是石灰岩，只是這東西為什麼會長得像觸手，而且高出海平面數百丈直指天空，就……真是奇怪。

穿過「觸手林」，小船抵達到「海島」身旁，夜十三摸了摸，又敲了敲，的確是岩石沒錯了。

或許這就是大自然的奇蹟，居然會有一座外觀如此像生物的石頭島。

「銀兒，你在船上等我，我去這座石山上看看。」

夜十三已經改口稱怪物為石山，畢竟眼見為實，若這東西是活的，隨便碰一下就能將小船打個稀爛！

「十三叔要小心啊！」

海面上嘭一聲悶響，漣漪四散，夜十三騰空而起，穩穩落到石山上。

這座石山由石灰岩構成，質地堅硬，但並非平整光潔，到處都布滿了細小的圓孔，若是夜十三有密集恐懼症的話此時一定會渾身不爽。

他在島上查看了約莫十多分鐘，發覺此島既無樹木也無活物，只有滿山的碎石和地面上無處不在的細小孔洞——就是一座很普通的石灰岩山體罷了。

夜十三正打算往回走，突然眼角的餘光發現不遠處的山頂上有一些異樣。

當初發現這座石灰岩海島時由於距離過遠，因此只能看到大致的輪廓，如今登上島嶼才能發現細節上的變化。

山頂上面似乎有什麼東西。

夜十三蹭蹭數躍，落到山頂，當這東西越來越近地刺入眼簾時，這一切都令他不寒而慄。

山頂上竟然有一具屍體！

而且這很明顯屬於人類屍體，一名男子。

此刻屍身盤坐在地，兩隻胳膊自然垂下，向兩旁伸展——根據動作來判斷似乎是懷裡還抱著什麼東西。

這具屍體年代久遠，整個人的皮膚不知為何變成了果凍狀的透明塑膠，表皮布滿著米粒大小的細細顆粒，透過燈光甚至能隱隱見到肌肉內的骨架。

夜十三又細細分辨，發現了更不得了的細節。

這具男屍懷裡曾經抱著的應該是另外一具屍骨，只不過懷中的屍骨早就被風化殆盡，因而只剩下了數塊極其圓潤的碎骨！

可以看出，坐著的是一個男人，他的骨骼比較大，他懷中的——應該是一個女人，骨架嬌小，這明顯是一男一女或許是父女，戀人……

不，夜十三突然想到了赤墓的傳說。

如今眼前親眼所見兩具骸骨，難道說傳說是真的？

排除一切表象，令夜十三背後發毛的是，這兩具骸骨，男的保存完好幾乎已經與石山相融，而女的則幾乎都風化了，奇怪之處便在於此！

人類的骨頭能夠保存數幾百上千年，若是……幾乎被風化又會是什麼概念？沒有數千上萬年似乎是不太可能的吧？

而且為什麼女子幾乎已經被風化完全，男人卻保存完好？！沒道理啊！

夜十三心中疑惑，更想湊近觀瞧，冷不丁踢到地上的幾塊碎石，其中一塊彈跳出去，撞到了男屍的手臂。

忽然，不知道是不是夜十三的眼神出了問題，男屍的頭好似動了一下！

一瞬間，夜十三屏住呼吸，停止動作。

接著，男屍的頭真的動了！

這一動，他脖子上凝膠狀的半透明肌肉彷彿粉塵般落了下來，隨風飄揚。

夜十三頓時大駭，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。

這一步又踩著了腳下的碎石，稀里嘩啦一響，男屍居然把臉板正，直直地朝向聲響發動的地方——他眼皮睜開的同時隨即像下雨般化作飛灰，眼眶之中的眼珠甚至完好無損，木然地望著夜十三。

隨後，可能是由於接觸到了空氣的關係，男屍的眼球迅速變成了灰色，融化、散落，從眼眶落到地面——根本沒落到地面，便化成風中之灰！

他張開嘴，臉頰上的肌肉也迅速化作灰塵，但是依舊從嗓子深處發出了數個音節！

夜十三也算是見多識廣，可這回著實是驚到了，直至他聽見男屍口中發出的聲響，才突然驚悟。

這男人壓根就沒死！

而且他說的是金文！

要知道陣中世界的燕國一直沿用的是三千年前的金文，夜十三雖然不會讀，但在歇州火種要塞充當「教授」時，曾聽當地懂金文的學生說過類似的語言，磨了十天耳朵，總有那麼些印象。

金文對燕國人來說是一種神聖的文字，能聽說讀寫金文的只可能是熟悉禮制和祭祀的祭司等人——沒錯，赤墓傳說之中，為了拯救心愛的姑娘而跳入大海的小伙子，正是祭司之後！

毫無疑問，夜十三碰到的正是傳說中的這對戀人！

雖說赤墓傳說已經不知在歇州流傳多少年了，但是……時間長到少女的屍體足夠被風化嗎？這……

那麼，漫漫時間長河之中，這對戀人到底經歷了什麼？！

夜十三有些激動起來，可惜他完全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男子的整張臉、舌頭、口腔乃至整個氣管和脖子統統化作灰燼！

男子似乎也意識到夜十三聽不懂自己的話，於是在他的下巴骨落到地上粉碎之前，用盡全身最後的氣力，伸出手臂，指了一個方向——隨即他的整條手臂都被風吹散，骨頭落到地上，碎成奇怪的米粒狀小顆粒。

片刻之間，他整個人便化作了一捧晶瑩的碎渣。

夜十三望著這對戀人最後的存在證明，沉默片刻，隨後順著男子手指的方向望去，瞬間消失了影蹤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