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器 - 滅絕倒計時885·生有維艱

孤女銀兒吃著餅，夜十三和伊青斷斷續續地聽她訴說了南逃路上的磨難。

銀兒原本是西境山民，她的家族世代居住在那羅山腳下，此地位於燕國西部邊境，長久以來一直安寧祥和。

可是從幾十年前起，那羅山的北面出現了作亂的邪魔，之後越演越烈，惹得山林盡毀，田地荒蕪，瘟疫四起，銀兒一家也不得不背井離鄉，投奔遠房親戚。

但好景不長，也就是過了半年的樣子，邪魔一夜之間殺至，整個村子被屠得十室九空，幸虧銀兒一家跟隨父親前往幾十里外趕集，這才躲過一劫。

只是這麼一來一家人便無處可去，唯有跟隨大批難民一同南下逃荒。

十三歲銀兒的大半個人生，便是在逃難的路上度過的。

難民就好似那蝗蟲一般，所過之處所有能吃的，能燒的，值錢的，統統瓜分，他們的身後只留下光禿禿的樹林草地、空蕩蕩的糧倉、城鎮以及緊隨而至的邪魔。

是的，準確地說邪魔大軍自西面那羅山起，一直在蠶食燕國領土。

而年幼的銀兒可不懂這些，自打她懂事起，滿腦子就只有一件事，那就是填飽肚子——不，應該是先填飽弟弟的肚子，然後是爹娘的肚子，最後才是自己的肚子。

為了一口吃的，她能夠放棄身而為人的一切尊嚴，捨棄全身上下除生存必須之外所有的器官。

小小年紀的銀兒，在飢餓的魔咒下變成了無法思考的牲畜。

而讓她學狗爬便是上一處城鎮中有錢人最喜歡玩的把戲——狗爬三圈，能得到三顆豆子；給指定的人或動物舔腳能賞得半個饢，更有甚者一些老變態拿著個包子引誘銀兒脫褲子。

無論是這些富賈還是圍觀者，所有人都把銀兒當成取樂、玩弄的器具，壓根就沒誰覺得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。

可想而知，這孩子曾經遭受了多麼大的苦難才能抵達南江。

南江流域也是燕國最富饒的魚米之鄉，銀兒父母原計劃順流而下，逃難來此，為的就是哪怕靠乞討也有一口吃的。

可不巧當地府衙在南江江面上設置了機關，除了特定航線能夠通行之外，所有船隻都被打翻，尤其是難民們所拼湊的小舢板更是如紙糊一般，船一沉，人便即刻被滔滔江水吞沒！

要問當地府衙為何這麼做，也正如夜十三所聽見的，因為護國神要途經此地，當地官紳怕這些難民影響城貌路容，萬一護國神回去稟告燕云殿下就麻煩大了！

相比自己掉烏紗帽，倒不如先讓這些難民掉腦袋。

事實上除了掉腦袋的難民，這些衙役抓住逃荒者後，男的基本都被賣去做苦力了，而女的大家都懂。

只是上天似乎對小小的銀兒略有垂憐，讓她獨自活了下來。

聽得銀兒悲瑟的哭聲，夜十三那股恨鐵不成的怒氣也隨之煙消雲散，他分明看見從銀兒的身子上透析出一股薄薄的霧氣，幻化成一隻孤零零，骨瘦嶙峋的幼鹿。

南江南岸，南江城內，客棧。

客房中，燭燈下，銀兒在床上沉沉地入夢，她從未睡過床，也不知道被子竟有如此柔軟溫暖，一沾枕頭便睡著了。

門外，夜十三和伊青相對而立。

「夜十三，你那一嗓子真是嚇到銀兒了，怪不得她到現在還怕你。」

「我也是一時激動，從她身上我似乎看到了過去的自己。」

「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？銀兒雖然可憐，但咱們的旅途太危險，帶上那麼個孩子一起行動很不現實。」

「我想在南江城就地找一戶好人家，大不了多給點錢，等我們事情辦完了，再把她帶去雲都交給绯月撫養。」

「現在看起來也只有這樣了，只是銀兒性格懦弱膽小，我真擔心她被別人欺負。」

「所以我說要找一戶好人家。」

伊青笑了：「這事交給我辦吧，我就不信偌大個南江城就找不出一戶義人！」

二人正在說著，走廊中響起咚咚咚的腳步聲，有一伙人挨戶敲著房門，大聲嚷嚷：「都醒醒！該交房錢了！」

客棧中頓時鬧騰開了。

夜十三納悶：「怎麼還有半夜收房錢的？」

伊青往走廊裡張望著：「不知道，各地有各地的規矩，或許這裡就是半夜收房錢呢……反正咱們下午入住時已經交過錢了，你擔心個啥？」

說著話，這伙人來到了近前，為首的正是掌櫃，一個小老頭：「二位，該交房錢了！」

伊青一愣：「掌櫃的，你記錯了吧！我們下午才住進來，剛交過錢呢，而且我們交了三天的房錢！」

老頭把小鬍子一抖：「我還會記錯？每住一天給一天的錢，本店從來不會多收錢！我說你們是不是沒錢想白住店啊！瞧瞧，白吃白住就是這個下場……」

順著老頭手指的方向，只見店門外的大街上有兩個旅人直挺挺躺著，一旁幾個打手模樣的說，這是二人不肯額外付房錢，結果被拖出來暴打，隨後連人帶行李從二樓扔到了大街上。

伊青剛要發作，卻被夜十三擋住了：「掌櫃說得對，伊青你給錢就是了。」

小老頭看了看夜十三：「這才對嘛！到了南江城，每家有每家的規矩，只要交了錢，沒人會難為你們。」

夜十三道：「是是，掌櫃說得對。我想打聽下，南江城哪戶人家是大家公認的大善人？」

「哈？善人？你要說找惡人我還能告訴你幾個，想找善人嘛……要不你去南江城東面的廢城區看看吧——這條消息我就不問你收錢了。」

掌櫃的小老頭抬腳剛走，忽然又聽見房內傳出銀兒的尖叫聲。

伊青一腳踹開門，只見房中窗門大開，有三個黑衣人正在房內，兩個翻箱倒櫃，另一個已經把存放有盤纏的包裹背在身上，一腳踏住窗沿，正要離開。

「混帳小賊，敢偷到我的頭上來了！」

伊青大喝一聲，衝進房內，沒想到那三個黑衣人身手敏捷，一齊從窗口跳了出去，分三個方向跑了。

「還跑！」

伊青縱身一躍，也從窗口跳出，盯著那個背包的傢伙追了出去。

夜十三對銀兒道：「鎖好門窗，別讓陌生人進來！」

說罷也從窗口跳了出去。

這一出去才發現真是了不得，燈火輝煌猶如繁星群布的南江城夜景中，不少亭台樓閣的屋簷之上，都有著或多或少幾個黑衣人！

天啊，這南江城的晚上難道是小偷的天下嗎？！

二人來不及細想，一路狂追，沒想到光顧自己客房的這小偷應該是學過輕功之類的，身法飄渺，速度極快，伊青和夜十三居然一時都追趕不上。

眼看一來一去，便從鬧市區追到了燈火稀疏人跡稀少的城外，夜十三急了！

「伊青，抓住我！」

他大喝一聲，背後頓時伸出一支怪手，「嘭」一聲撐擊地面，巨大的反衝力之下，整個人仿佛坐上火箭一般高高躍起，轉瞬之間便前行數十丈！

來回數次之下，夜十三拽著伊青躍到了小偷的頭頂！

那小偷似乎也驚到了，他拼命狂奔，卻無可奈何地看著對方從半空下凡！

「小賊，你有能耐再跑啊！」